童話故事的開頭,通常有一雙帶著濾鏡的眼睛,恍若少女視角,天真地崇拜著台上巧舌如簧的歷史老師,以為甜言蜜語就是真愛。 在補習班狹小的空間,因升學考而感到匱乏的生命點起了一株火苗,誰知那火是自焚的火,老師的甜言蜜語換來的卻只是一次次身體的侵犯。 少女的身體用完就丟,好似她髒了一般,於是一票女孩受盡委屈,少數走上法庭的,換得更是傷痕無數。電影《童話・世界》所描繪的場景,既不天真,也不浪漫;真實地令人作嘔,真實地令人無奈。
現實裡的童話,包含著強行隱匿的真相 電影開場,律師張正煦(張孝全 飾)匆匆地跑進警局,目睹警察粗暴的筆錄方式。警察對著高中生詩琪問:「老師在對你做那件事的時候,你有沒有求救或是反抗?」 詩琦不語,警察執意逼問:「發生事情的地方是補習班,如果她有呼救、她有反擊,事情怎麼會發生?」 由上對下的權勢性侵有著相當複雜的關係網絡,包括發生關係的進程究竟是愛情還是誘姦?發生關係的過程究竟有沒有威迫或是暴力?當女孩們意識到性侵的存在,從害怕隱忍到走上法庭,又是一條漫漫長路。
電影《童話・世界》以 20 年前、20 年後改名換姓的補習班狼師湯師承多次性侵女學生遭告訴為主軸,張正煦為前後兩起案件分別擔任被告(加害人)辯護律師、以及原告(性侵倖存者)辯護律師交錯敘事。 多名女孩遭到狼師誘姦,然而法律與輿論卻形同二次傷害的利刃,無論走上法庭與否,這個世界彷彿從不為了這些女孩停留,劇中由尹馨飾演的強勢律師杜子甄,在擔任狼師湯師承辯護律師時說道:「在關上門的那一刻,再純真的女孩都會失去被推定清白的權利。」 言下之意在於,是妳們自己走進去的,沒有疑慮、沒有脫逃、沒有拳打腳踢地吶喊、沒有歇斯底里地尖叫,做實「不夠格的被害者」一角。 而狼師的獨角戲從性侵前一直演到法庭上,無知的男人遭如蕩婦班女學生勾引,男人的罪孽在於心軟,而女孩就活該成為通姦罪的罪魁禍首。 那是一個通姦尚未除罪化的年代,女孩們只能百般無力地,細聲詢問地「出庭究竟是保護自己,還是讓這世界有機會再次撻罰妳?」同時亦得忍受家中父母畏縮的神情,怯懦地問律師:「啊是不是出了庭,大家都會知道?我女兒還要不要嫁人?」 電影《童話・世界》的言下之意,在於傷害難以復原,父權的價值除了賦予加害者傷人的底氣,也點燃了二次傷害的鑰匙,即便是最親密的家人、本應保障被害人權力的律法,都是其中加害者。
本就具有法律背景的導演唐福睿在法律攻防上下足了苦工,赤裸裸、血淋淋地,去闡述受害女學生在法庭上如何遭對方律師強詞奪理地剝奪話語權,逼迫到牆角,承認自己是刻意改短制服裙的小三。 「如果女學生要藉由公開審理,號召輿論來攻擊你,那麼我們也用輿論來審判她。」20 年前作為狼師湯師承辯護律師的張正煦,在父權的脈絡下毫無痛癢地講出這一番話的同時,不知道自己深愛的小新(江宜蓉 飾)也是狼師魔爪下的受害者。 導演用相當諷刺的手法賞了張正煦兩個耳光,當他站在法庭上看著台下淚流不止的小新,他突然懂了,自己在湯師承的圈套裡成為他最鋒利的武器。而全世界無論何處,針對性侵倖存者的法律伎倆如出一徹。
性侵倖存者存意識到反彈的歷程相當複雜,內心有可能經歷多次反彈、不承認和自我超譯,有時強迫自己深信「因為我深愛老師;老師也深愛我」比起承認自己遭到性侵來得容易,保護機制容易使得性侵倖存者出現認知上的偏誤,這都是常有的事。 更何況以性侵倖存者的身份走上法庭,無論在 20 年前,還是 20 年後,都是難以想像的艱難。 20 年前、20 年後,父權的霸凌從未離開這些女孩,誘姦案要在法理上勝訴更是難上加難,最終,女孩簽字和解,附上給師母的道歉信,硬把性侵當成愛情。 而所謂「童話世界」在此電影中的意象,我想亦可視為一種誤解和幻象,在天真濾鏡的包裹,以及老師花言巧遇的勸誘下,「童話故事」化身為最危險的武器、無意掉入的陷阱,而從此往後,女孩們住在童話裡,與真實世界裡的幸福別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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