Bed Trip

 

近年的國際影壇,吹起了一股女性風潮,而這不是單純以女性導演或是女性劇組所劃分界定的,更是以「女性身體經驗」的故事,所往下深鑿的觀點。

例如,從前年的坎城影展往下鑿開,就能發現,麥雯執導的《杜巴利伯爵夫人》流露出女性「身體賣我」的焦慮;哈瑪達圖蕾希首部長片就入圍主競賽的《我要我們在一起》,展現了女性對於「懷孕生產」的恐懼;甚至是金棕櫚得主,潔絲汀楚特《墜惡真相》,也若有似無地拆解女性的「虛實情慾」。

 

視角轉向「影評人週單元」,馬來西亞導演余修善的《虎紋少女》,則是聚焦在女性的「成長經驗」——初經帶來的恐懼,所輻射出的諸多結構議題,交織成一部「肉體恐怖」的作品。

 

上述這幾部電影,幾乎皆透出了相同的主題,在男性外在他者的交織之下,宣告了這件事——「女性的故事由女性來說」。

 

而倘若再回溯近年,觀眾得以輕易發現,茱莉亞迪克諾摘下坎城金棕櫚的《鈦》,又或是在影評人週大獲好評的《肉獄》;乃至於奧黛麗迪萬擒下威尼斯金獅獎的《正發生》,事實上不僅止於書寫了「女性身體經驗」的故事——而是「女性身體經驗」的「恐怖」故事。 也因此,標誌出女性的恐懼,從身體到心理——尤其是在男性又或是社會結構底下的深層暴力,幾乎是近年的影展浪潮之一。

 

來到了去年坎城影展延伸至今年的奧斯卡——《璀璨女人夢》、《艾諾拉》、《懼裂》、《你是我眼中的那道光》,兩名男導演、兩名女導演也共同譜出了這樣的傾向與趨勢——那是一種關於「游移」、「轉化」、「變樣」、「過度」的身體界線帶來的政治隱喻。

 

「身體界線帶來的政治隱喻」,以及「女性從身體到心理的恐懼——尤其是在男性又或是社會結構底下的深層暴力」,轉換成電影之際,近年最知名的例子,則還有尤格藍西莫和艾瑪史東合作的《可憐的東西》。

尤格藍西莫藉著女性身體去討論「性愛」——這個人類的原始慾望,並從此展開辯證。

 

在《可憐的東西》之中,性愛是啟蒙、性愛是探索、性愛是武器,這是關於身體政治的擺動,是人類的根本,是逃離規則、嘗試撞擊社會秩序的自然法則。

 

當然,從此就能發現,《可憐的東西》從性愛之中,展開了對秩序——禮儀、思想、規範的討論;艾瑪史東在片中的衝撞,進而有了真正的身體,並藉著書籍有了知識,那麼,我們就得以開始思考,身體究竟是否屬於自我,主體性的問題就要被拆解,尤格藍西莫是用身體去討論並理解政治與經濟的構成。

 

於是,從這些作品來看,身體都成為了一種概念;我也想再引用德國名導文溫德斯談及,身體的「動」的概念。

文溫德斯是這樣說的:「『動』並不是種美學饗宴,而是人類與身俱來的表達方式、一種尋找線索的指標、一種從口語表達延伸出來的,平凡姿勢、動作與舞蹈語言。」

 

在文溫德斯簡短描述「動」的字句中,實際上是肯認了「所有人」都具備的動能,亦即,生而為人的身體的能量;而身體成為了一種中介,乘載了所有人的情緒、進而轉譯出了一種表達,當這樣的身體涵括了情緒與表達,並作為一種有效的展演時——藉由身體作為工具,轉化為符號,探究主體,都提醒了觀者,身體能做到什麼,或是不能做到什麼。

 

而身體不僅能輻射情緒與表達,從上文簡短爬梳的電影作品當中,它當然更是一種政治和律法的「客體」再現——身體實際上也是一種體現社會結構的容器。

 

也因此,「動」這件事情就不單純僅是「動」,而是在這樣的狀態中,展現人與人、人與社會的關係,從身體內在的能量出發審視,觀看乃至於內化社會外在對個體的影響。

 

於是乎,從古至今,我們似乎斷斷不能忽略身體在表演或是敘事時的重要性,圍繞著「動」與「身體」,就得以發現——當放大了身體感官,並產生動能時,它是一種與精神、內在情緒息息相關的橋樑,乃至於轉化爲某種工具,成為自我和世界共處的一種中介容器。

 

於是,從上文以電影展開的「女性」與「身體」論述,想接著介紹本文主角——「女子馬戲」《Bed Trip》,由衛武營國家藝術文化中心委託製作,創造焦點與YUCK Circus共創的作品。

 

首先,創造焦點馬戲團成立於2015年,致力於融合雜技、馬戲與劇場,創新詮釋當代馬戲藝術,試圖推動當代馬戲美學;至於YUCK Circus則是來自西澳,希冀推動女性在現場表演中的發聲,宗旨是讓女性及女性認同者有機會向世界展示她們的才華。

 

無論是馬戲、舞蹈等劇場表演形式,雖然前者危險性較高,但其實互通的還是那份對於身/肢體的美學創造,再加上近年馬戲在台灣的興盛風潮,或許所有人都能感受到了——那份來自於身體的動作戲劇高張力。

 

而《Bed Trip》更是以女性身體展演的馬戲——以菁英女馬戲演員的演出團隊——作為主軸論述,回應上文所提及,這都會是一種政治的、思想的、精神的再現。

 

從這裡想再回頭以電影舉例,事實上,近年不僅是所謂的小眾「藝術電影」在「女性身體」有所著墨,主流的「商業鉅座」也朝著這個方向前進;尤其是長期以「男性作為主體」的好萊塢動作電影,也掀起了「女力動作」。

數十年以來,無論是英國特務詹姆士龐德,又或是美國特務伊森韓特,總圍繞「男性身體」,特務女郎則是男性陽剛凝視下的陪襯——這其中的更知名案例,又當數電影《金剛》(陽剛)與女性(陰柔)的原始關係的聚焦放大。

電影是主流藝術形式最具傳播力的代表之一,雖然「女力動作」偶有《霹靂嬌娃》、《追殺比爾》等片,但對比「男性動作」而言,數量上遠遠不夠。

而在近年女性風潮的影響下,諸如《黑寡婦》、《驚奇隊長》、《芙莉歐莎:瘋狂麥斯傳奇篇章》等多部電影以「女力動作」作為了號召,在市場的意義上就不僅是小眾觀眾,而是彰顯了「女力動作」的巨大能量與潛力。

三年前,當我們看見了新一代「黑寡婦」英國女演員佛蘿倫絲普伊出席時裝品牌Valentino大秀時,身著粉色薄紗禮服透視的乳頭,並且高喊「我接受了自己身體的複雜性,因為這就是我」的那個行動時,你就會知道,當代主流商業明星對於女性身體自主權的再重視,並強調讓女性的「性」更加公眾化、民主化,希冀將女性身體除罪化和去性化。

 

從此延伸,我以為,「女子馬戲」《Bed Trip》就在翻轉「打仔」專屬男性的刻板印象,當女性不再只是附屬,身體不再只是男性凝視的物化產品時,就會成為推動故事的核心,那種真正的力量與主體性,就在這樣的劇場空間中爆發。 

 

當然,舉了許多電影例子,還是得說的是,《Bed Trip》的「女性」與「身體」力量,是在劇場空間中展現的,這就與電影拉開了距離。

 

當身體展演離開影像敘事之後,當身體跳脫景框來到了舞台上——現形於劇場時,雖然同樣都有「身體」的概念,但就與電影產生了根本的不同——我們不用討論人與攝影機的關係,這是徒勞的,而拿開了攝影機,當身體來到了劇場,就成為表演者與表演者與觀者彼此間的關係。 

 

沒有了攝影機之後,拿掉了特效與剪輯之後,讓全女性特技演員的身體來到高空、翻騰、托舉與跌落,在此,《Bed Trip》直接真實地回應了當代女性的身體力量——而那是在漆黑的劇場,用一場馬戲透出來的光。

 

節目介紹

  • 名稱:【2025衛武營馬戲平台】創造焦點 & YUCK Circus女馬系列《Bed Trip》
  • 時間:12/6 (六) 14:30;12/7 (日) 14:30