你是不是,也曾加快腳步走過車站、公園、或地下道邊緣、那一張張散落在紙箱上模糊的臉?你可曾留意過,裡面有多少個「她」?在街頭,女性無家者是相對隱形的一群人,生存也更為弱勢。

一步步掉落街頭的人
這些流落街頭的人,政府部門及法律條文慣稱「遊民」,NGO組織傾向用「街友」,2016年芒草心慈善協會提出「無家者」這個更中性的稱謂。從「有家」到「無家」的過程往往是漸進的,他們或許一度擁有居所(儘管很多生活條件不佳);一旦失去後便進入短期不穩定住宿狀態(借住網咖、麥當勞、朋友家等),或是安置在庇護所或收容中心;最後一步,才是露宿街頭。
跟據內政部2013年的調查報告,「無家者」有76%集中在五都(以台北數量最多),平均年齡52歲,72%教育程度國中及以下,將近七成從事非典型工作(工地粗工、舉牌、派報、出陣頭、資源回收、清潔等),平均月薪5,425元。因為產業變遷、年老、身心疾病或物質成癮,讓這群人成為勞動市場的弱勢,加上身邊支援系統薄弱,便一步步落入難以跳脫的循環:貧窮所以無法租屋,沒有固定居所導致難以獲得穩定工作。在芒草心慈善協會負責遊民外展的社工佳庭說,「遊民會變成遊民,你可以想像是從一個小雪球從山上慢慢越滾越大掉下來,要改變那個生命的動能跟慣性,很困難。」

流浪「漢」之外的隱性存在
根據調查報告,無家者的男女比例約為9:1。全台聚集最多無家者的地方是台北市,因為工作機會較多,福利也較好,他們多半露宿在艋舺公園、台北車站、二二八公園、西門町一帶。根據北市社會局統計,截至108年止,無家者人數共計645人,其中女性占 97人。
石頭湯計畫負責人盈婕說,「在百味裡面男女的比例也跟街上有點像,所以我們就會特別在意街上的女生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。無家者已經是很邊緣的群體了,女性又是邊緣中的邊緣。好比大家捐物資的時候,不會特別想到街上有女生,大姐常拿不到合身的衣服,因為體力比較差,勞動條件上也相對弱勢。」

性別暴力無所不在
「街頭真的是對女性來說不太友善的地方,」佳庭說,「我服務過一位女性無家者,她原本睡在艋舺公園,渾身尿騷味又髒又臭,這其實是自保的方式,才不會有人半夜想性侵或性騷擾你,真的很可怕,睡一睡會有人解你扣子、壓上來那一種。」
「她們幾乎都有被性騷擾過的經驗,比方說偷摸,或是言語上吃豆腐,或者被問要不要來一炮,給她50塊,這種情形真的非常普遍。除了把自己弄得髒髒臭臭,再來就是剃平頭、打扮得很陽剛,要不然就是找一個比較有權勢的異性來依附,大概不出這三種。」
洗澡、上廁所等生理上的不便,以及人身安全受到威脅,往往讓女性無家者長期處於高度緊繃、焦慮的精神狀態。睡眠品質不好又影響體力,變得更難找到工作,也缺少願意互動的對象,支持系統便越趨薄弱,約有六成的女性無家者精神狀況不穩定。

不是離家流浪;流浪,是因為沒有家
除了硬體資源,在街頭生存的女子還需要什麼?或許,該先問的是,為什麼她們會到街頭流浪?65歲的徐大姐,從小被繼母虐待,19歲時父親將她嫁給年紀大一輪的丈夫。丈夫不孕,領養一子,兒子染毒,被丈夫和兒子家暴的她決定露宿街頭。60多歲的林阿嬤年輕時當會計,50多歲時因為媽媽罹癌,辭掉工作全心看護。媽媽辭世後,她也燒光積蓄,兄弟姐妹不願支持她,年紀大了找工作困難,只好開始流浪,在東三門靠乞討維生。
阿秀姐從小在農田和紡織、製鞋工廠做盡苦工,因丈夫外遇分居,夫家卻灌輸兒子「是媽媽不要你」阻擋母子聯絡。儘管她有居所,寧願每天拖著行李到車站露宿,免得孤孤單單胡思亂想。盈婕問過阿秀姐,後世人如果可以選,要當男生還女生?阿秀姐說,「我要做查埔,任務卡單純,就是每日打拼賺錢,娶某養一個家,我們做查某如果嫁得不好被拋棄,再拖個小孩,比查埔人還辛苦。」

溫柔灌溉,長出對明日的想像
「大家缺的是動力。」人生百味在女性無家者陪伴計畫中發現,「所謂缺乏動力,並非街上的人生性懶散—相反的,這裡許多人勞動了大半輩子,為家庭、為生活,最終卻還是敵不過種種未知變卦,一路來到了街上。曾經好努力,卻還是掉了下來,要怎麼做才能重新振作,再出發呢?」

芒草心共同創辦人張憲忠說過,「做的時間一長,有一些大家早就放棄的人,他就是那麼莫名其妙有一天忽然就轉變了。轉變是一瞬間的!我的存在只是不希望他在那個瞬間沒有人可以幫忙他。」或許,如果我們都願意出一點小小的力氣,就能為彼此撐起更大的空間,等待那個契機來臨吧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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